《我又想起了父亲》

唯一佛乘 · 发表于 2019-6-30 23:12:25

《我又想起了父亲》

信众端来一盘花生。吃着吃着，想起儿时除夕，妈妈对我说过：“你父一年到头，就这时候，才有功夫吃上几颗花生……”言讫泪下。
全家七口，父、母、姨妈、两姐、两弟。母亲常年生病，姨妈小脚……全靠父亲养活。当年的情景，历然眼前，我复述着这上半句，下半句时已经咽不成声……
父亲是个下台干部。我们跟着经历过那短暂小家康乐，更多却是冷落酸苦，现在说来，倒觉别有风味。
五十年代中国，县官下乡，是不可以公款招待的。他是乡长，请到家里，酒肉自掏腰包。倒是可以公家鱼塘，捕几条魚，不犯乡规民俗。他提网，哥哥提篮，我和一堆屁孩看玩。一网上来，大小七八条，父亲捡上两条大的，其余放生，口中念念有词：“好歹是命。多人吃一命可以，一人吃多命作孽。” 我到现在也搞不懂这是什么狗屁逻辑。
自己拍马屁请吃，人家吃了又在背后骂 “他妈的，老子又要勒几天裤带。”
罢官那天。我和哥哥一起放学回家。门里门外多了几个陌生人。两个姐姐都不说话，兩个妈妈眼角挂珠。父亲被爷爷奶奶双规，也不知谁在劝谁。爷爷苦笑，奶奶象在哄小孩：“不怕，穷日子也是人过的”。父亲一脸无奈，一把将我弟兄楼在怀里……从此，我们这个本来也不富裕的家(一个乡官，七张嘴，四人念书，能够富到哪里？)排到全村倒数。父亲一人出工，回来就收拾自留地。害得大姐迟学四年。还硬不肯我们兄弟插手，只让我们好好念书，将来升官发财，荣宗光祖！
每逢过年，兄弟二人各自一坛花生。兩姐无分。看似重男轻女，其实而言，姐倆自由抓拿，谁也没说不该。大姐枉受父亲株连，教师下放农民，父母内疚，时亦尽力照顾于她。
印广命薄，儿时常犯一种怪病“若筋”。当下休克，父亲抱起猛跑半华里路，请一房家奶奶咬脚后跟，方可回醒。有一次因为心慌绊脚，晕蹶在地，妈妈前仆后继，抱起我跑。我醒了，他也醒了……
父亲一生，不苟言笑，在我面前俨然将军一个！我对父亲信任无比，言听计从，从无一件违拗、半句反口。父子配合默契，心照不宣。母亲嘴碎，好管闲事。我视父亲脸色，不时牵牵衣角，眨眨眼睛，在作出橙、黄、红三色警报无效时，偶有动手。我们姐弟便蜂拥而上。
妈妈至高无上！贵为父尊，也不容许侵犯圣母！
父母闲聊有说：“你呀，还不如伢儿！不识时务。” 我们父子互看脸色，平息家庭多少风波。
父亲生前常自抱恨，愧对乡民。姐弟商量，特就父亲曾经为官一乡的五个村落的父老乡亲，实施两节慰问。
三年以来，每逢中秋，买些糕点红糖之类。到了过年，按年龄段：七十岁人，一百。八十岁人，二百。九十岁人，三百。百岁老人，一千。钱虽不多，长寿之乡，人口稠密，每年也在数十万计。
一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，为积阴德。二来教育后人慈善处世，洁身自好。三来我辈求个心安理得，不留遗憾。至于有说：“风范一世，标榜后代。” 实在愧不敢当！

印广门清
2019.6.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