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几年前我碰到一个老和尚,好奇地问他,你们佛教讲什么呀?他说:佛教就是讲缘起性空这四个字。到底什么是缘起性空?当年那个老和尚的解释我不满意,想追根究底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为事?为此我参访过很多人,他们的解释都不圆满,越是这样我越想弄清楚。我身边的朋友都不理解,一个化学专业的本科生,优秀学生会代表会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投入极大的热情,乃至出家当和尚。
对佛法的解释各各法门说法不同,各自的侧重点也不一样,我不排斥任何人的说法,我觉得任何人都有他的长处,只要吸取精华剔去糟粕就好。所以谁讲经我都听,一开始学佛我依净空老法师念佛,我剃度又是禅宗临济宗的传承,现在的禅宗也强调念佛,所以我一念就念了十一年。除了念佛之外我喜欢研究教理教义,我又学习慧律法师讲法,以道受乐,天天沉醉于法喜之中,而我的同学、朋友为家庭、工作、儿女烦恼不断。用佛法求众生的慧命太重要了,我有责任要让更多的人认识佛法,重任在肩,出家会方便让人们能正信佛法,也有便利的条件研究什么是缘起性空?
出家后我考上了佛学院,研究唯识宗和天台宗。学习内容有《唯识》、《法华文句》《法华玄义》等。唯识是佛法中最难理解的,名相概念很抽象、内容很琐碎。有种说法,学唯识要耐烦的心态,学唯识没有耐心是学不好的。我是个偏外向、活泼好动的人,这样的人来学唯识有点难为人,非常庆幸自己修行多年培养了一些定力。我一头钻进名相概念里面,学习的目标就是把名相概念给弄明白,就在法相上打转。我学习很认真很精进,每年都是年级学习全校第一名,也得到了老师的肯定与器重,任命我为班长,让我领众修行,在班里得到了一致的好评,被评为优秀班干部,就这样四年本科佛学院毕业了。在这个阶段,有时我觉得我明白了,有时又觉得我不明白,有一种小悟三千,大悟却没现前,就象有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。含含糊糊,我没有明确的答案。我们的指导老师也是一个很负责的法师,他对我们说:学佛法除了听法师讲经,还要靠自己去参悟。四年佛学院毕业后,我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人民大学哲学系佛教文化研究班,学期三年,在这三年里,我的学习成绩依然很突出。在校其间有很多人向我请教,很多同学也很羡慕我学习好,老师也很看好我,就象被光环环绕一样,我经历太多的鲜花与掌声。
我在这个时期形成了一个顽固的认知,只有刻苦钻研,精进修行,去除习气后先往生西方极乐世界,再继续修行才能成佛。凡夫都是遇到符合自己心意的人和事就高兴,遇到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人和事就排斥,我虽是僧人,对自己要求很严格,也经常有烦恼,所以对往生没有确切的把握。我有时会疑惑,难道活着就是要好好修行,死了才能验证一生的修行成果,那活着的时候谁敢肯定自己的知见就是符合真理的?心里虽然在犯嘀咕,却不敢讲出来,就放在心里存个疑。我个性争胜好强,追求完美,因为学习成绩好,同学们会向我请教,如果用自己都不能肯定的佛法去教化众生,万一是一盲领众盲,我如何跟众生交待呀?!【野狐禅】也时时提醒我,讲经说法如果有一句话讲错了,就要受果报。我们出家人,接受十方供养,【此生不了道,来生要披毛带甲还】,我心里始终有一根玄绷的很紧。所以我发愿要把佛法彻底弄明白,否则枉为出家人,还要往下落。当学到《法华玄义》时,我看到【咸於佛前聞妙法華經一句。乃至一念隨喜。我皆與授記。】授记就是未来佛呀!法华经很殊胜,只是我蒙佛授记了吗?我心里没底,不踏实。但世尊是不会打妄语的,这多少会给我增加一点信心,绷着的心会缓和一下,心想我往生应该没问题了。但尼众在现在的修行环境中,只有躲进深山里不出来才不会破戒,现在山里也有公路能通进去,我常常到处奔走,没法完全按戒规戒律办事,所以我老怕造业,我就在迷悟忧喜之间来否定来否定去。
学业完成后信众请我做一个道场的主持,他们以能请到我这样的师父而感到自豪,我也自以为修行的好。我一直坚持念佛,我经常组织念佛法会和打《法华七》。我的弟子中有一个人不知道什么因缘,跟山西太原的上印下广法师学《法华经》,他拿了一份资料虔诚地要我给他鉴别。我的弟子说,我觉得得上印下广法师讲的很好,但我不敢肯定,你看看他讲的到底对不对?我看了一片光盘,我觉得这个人口气好大,他一场法会,少则几分钟、几十钟,多则两个小时就有百分之九十多的人当下成就!我研究法理十几年,好歹我也是佛学院的状元,我在佛法历史上就没有见过这么狂妄的人,看的时候用排斥的心态把看过的内容全都还回去了。我劝我的弟子不要学这个,还是老实修行,多下功夫。但我那弟子很执着,很认可,对我也很诚肯、恭敬。我心里很纠结,我也不能强迫我的弟子不要如来藏大法,毕竟他讲的还有点道理。我想起佛学院时我的指导老师对我讲的话,学佛法不仅听别人讲,还要凭自己去悟。我心想也许他就是这样的缘份,他觉得好就让他去学吧,当然也不忘提醒他一句,你可以听他讲的,但你也要自己悟。
后来我的弟子学上印下广法师的越来越多了,他们一个个法喜充满,见人就说《过五关》,私下里议论上印下广法师如何如何好。我不禁也有点不是滋味,你们这些人把我请来,我在这里默默地付出,也没见你们这么对我,还是外地的和尚会念经呀!为此我烦恼了几天,毕竟我也修行十几年了。我觉照到自己的烦恼,不禁很惭愧。转念一想,上印下广法师讲的我虽然不能认可,但他毕竟是出家人,是大僧,尼众见大僧都要顶礼,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要尊重他,即便装也要装一下,这也是给众生表法。而且法华道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讲经说法,而不是象个别道场,不讲法,只讲名闻利养,就这一点我从心里佩服他。再说了因为弟子们学他的法而不高兴,必然会显现在言谈之中,这不就影响我们师徒的关系吗?即便上印下广法师传邪法,弟子们愿意学我也没办法,佛不度人,唯人自度,他们愿意学就让他们学吧!我索性允许他们公开学习,以鄣显自己的大度。我允许他们学,但我不学。因为我觉得我懂的已经很多了。智者大师被称为东方释迦,他的著作《法华玄义》、《法华文句》、《摩诃止观》我都已经学过,而且是冠军呀。心里虽然有这样的念头,但也不能表现出来。有了这样的转念,我不禁佩服自己的修为,我能包容那些与自己知见不一样的人,而印广法师他却不能包容修小法的人,就这点我就比他“修的好”!!!
后来弟子提出能不能请上印下广法师来讲经,我一想,好呀,来就来吧,等印广法师来了,我还要给他指正一下。跟法师见面后,印广法师听弟子介绍我曾是佛学院的状元,对我赞叹有加,并鼓励我讲《法华经》。印广法师在台上狮子吼,走下讲台平易近人,没有一点架子,谁想见他都尽量满足信众,我觉得他没有大师的风度,大法师怎么可以谁想见就可以见呀?都是由侍者接待安排就好了。他在我们道场讲《阿弥陀经》,我也装模作样的坐下来听他讲,总是跟过去所学的去比较,以往的观念总是会占上风,我常常会冒出这点我懂,这点我懂。听完之后大部分又还给了上印下广法师,觉得上印下广法师不过如此嘛。
我出家十几年,呆过的道场也不少,(我据实所说不存在诽谤谁,如果要诽谤也是在诽谤自己。)大部分道场都在拉信众,有了这样不清静心,出家人就不敢得罪信众,尤其是大功德主。大家都以有所求之心来修行,这样一来道场内部也不清静。修行人之间互相攀比谁富报大,谁修的好这种现象比比皆是。印广法师讲经引来了全国各地的弟子们,天南地北的人一见面格外亲切。他们互帮互助,没有斤斤计较只有相亲相爱。他们热烈地讨论如何弘法,怎么互相配合,气氛热烈,人人都有一股激情。到底是什么法力让他们如此有凝聚力,如此热情洋溢?我不禁产生了好奇。我没有这样的凝聚力,我常常怕我的弟子跟印广法师跑了,最重要是我发现我的弟子之所以没有跑,是因为我接受他们的师父印广法师,在他们的心里,印广法师才是他们的师父,而我只是他们共同度化的一个对象。白了,我的弟子已经跑到印广法师那里去了,如果我要是阻拦他们听印广法师讲法,那我的弟子可能全跑完了,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。意识到这些我就象漂亮的孔雀被拨光了毛,引以为豪的美丽外衣被剥去,只剩下一个丑陋面目,尴尬与痛苦开始冲突。从来都没有这么失败过,以娇娇者自居的我不再骄傲了!看来印广法师一定有过人之处,要不然他的弟子不会这么万众一心,而且这种局面大有势不可以挡之势,看来我是对他有偏见。我又想到印广法师的那种胆气,对于不如法的事常常是横眉冷对,宁可门前草高一丈,也不能不讲实话。我亲眼见过他呵斥一个恶习不改的弟子,过后又派人安慰他,怕他生烦恼不修行。另外还有一个修净土的人,执着于一句佛号,他来听经完全是来挑毛病的。他向印广法师提出很多苛刻的问题,印广法师一一给他解答,他还不能接受,印广法师拿出法华经一点点指给他看,他看到印广法师所讲的都是佛在法华经的原话,他被印广法师感动了,跪下来拜师并发愿弘扬一心三藏大法。我从这些事实发现不是印广法师没有包容心,而是我以牛羊眼下劣心去妄测他,我自以为修行好,其实真正修的好的是从不装腔做势的印广法师!更让我佩服的是印广法师台上台下是一致的,不是台上讲一套,下面做一套。惭愧,太惭愧了!